Jamarrily

【哈金】餐后甜点（五）

5. 甘草魔杖 1997年 夏秋之交
金妮的两手按在太阳穴上，她疲惫地闭着眼睛。不久前她度过了一个漫长而糟糕透顶的夜晚，她辗转反侧了很久，最终只是弄得自己大汗淋漓，口干舌燥，却几乎没怎么睡着，而现在她必须在困意的折磨下继续帮忙检查婚礼宾客的名单——梅林在上，为芙蓉准备婚礼会是她“这辈子最不想做的事情”的清单上极其重要的一项，好在这种事情不会常常发生，谁知道呢，她其实已经不那么讨厌芙蓉了……
“金妮？金妮？你还醒着吗？”
金妮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脸正贴着桌子，名单滑到了地上，上面还有一个清晰的脚印。她连忙坐了起来。
“等一等，我在检查呢，我想没什么问题——哦，是你呀。”她抬头看见哈利正吃惊地望着她，便弯腰捡起名单，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我猜你也要被妈妈逼疯了吧？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没什么，”哈利犹豫了一下，“我正要上楼。”
但是金妮瞥见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
“《预言家日报》？”金妮扬起了眉毛，哈利的手抖了一下，但是金妮已经抓住了报纸的边角并把它从哈利的手中抽了出来。她把它平铺在桌上，头版向上。
金妮一眼就瞥见了头版上巨大的黑白照片：黑魔标记。烟雾组成的骷髅狞笑着，金妮的胃不由得缩紧了。
“有人遇害了吗？”她悄声问。
“一家麻瓜，”哈利慢慢地说，他的脸色很苍白。金妮看着黑魔标记下的几幅小照片，那个麻瓜男孩看起来还不到八岁，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里带着濒死的恐惧。金妮感觉似乎有一块冰滑进了自己的胃里。
“只是为了取乐，他们就杀了这些人。”哈利轻声说道，“《预言家日报》很快就不会再报道这些消息了，魔法部肯定想把这些事压下来，但是人们不会停止死去——”
金妮抬起头望着哈利，后者却避开了她的目光。金妮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不对劲了。
“有什么在困扰你吗，哈利？”金妮站起身，她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哈利盯着金妮看了几秒，但他最终转过身去。
“没有，”他生硬地说道，“我很好。”
“不，”金妮坚决地说，“你不好。我知道有一件事情在困扰你，是刚才的新闻吗？”
“不，”哈利僵硬地回答，他朝楼梯口退后了一步，“我得走了，你妈妈刚才说需要我到楼上一下——”
“哈利！”金妮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留在这儿——你在欺骗自己，还想把我们一起糊弄过去。我知道那条新闻让你难受了，但是它不是根本原因，是不是？”
“不——也许吧！”哈利突然说道，他猛然向前走出几步，脸色白得像刚粉刷过的墙，“现在到处都在死人，如果下一个就是——不，魔法部阻止不了，他们只能佯装一切太平，甚至凤凰社也——只要他没被阻止，那些贪生怕死的软爬虫就不会停手，他们就会杀掉每一个挡路的人——”
“哈利，”金妮提高了声音，哈利语气中的压抑让她感到不安，“你知道凤凰社在试着保护人们——”
“但他们阻止不了他，”哈利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的双手都攥紧了，“他们只能这样拖延下去——我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阻止他，但我只是呆在这里——”
“你知道你为什么要呆在这里，哈利，”金妮大声说，她希望屋里没有其他人，“你知道的，为了——”
“——保证我的安全，是的。”哈利停了下来，他的语气中的绝望让金妮感到似乎有一股寒气正沿着她的脊椎向上攀升，“伏地魔想要我的命，是不是？所以我就躲在这里。其他人呢？他们身处同样的危险，谁来保证他们的安全呢？他们把我看作他们的救星，以为我正在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以为我胜券在握，却不知道我只是袖手旁观，在某个角落从报纸上读到他们的死亡——”
金妮战栗了一下，但她控制住了自己：“你不是在袖手旁观，”她明确地说，“你自己也明白这一点的，对吗？你说邓布利多留下了一项任务，是不是？等到你成年，你就可以去做——”
“但那需要多长时间呢？我根本就不知道，”哈利说，他颤抖着走近窗口，“这期间会死多少人呢？那些麻瓜——他们根本不知道是谁，用什么方法杀了他们。我们最后会赢吗？在那之前会有多少人死去呢，只要他不被阻止——”
“他会被阻止的，”金妮果断地说，“这些死亡——我不会说它们让我好受，但这是这场战争的一部分。我们的努力是为了避免更多的死亡，是不是？我不知道邓布利多留下了什么任务，听起来那很难，但是不管要花多长时间，只要完成它，这些破坏就会停止。我们能阻止他，这一切都会结束的，你所要做的只是去相信这一点。”
哈利没有说话，金妮注意到他仍然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她看出来她猜对了，那条新闻只是导火索，困扰他的事不止这么一件。
“哈利，”金妮轻声问道，“你究竟怎么了？你听到了什——”
“没什么，”哈利倔强地打断她，“你刚才说得对，我们会阻止他的。”
“我知道你还没有完全释怀，”金妮说，她开始感到有点恼火了，“注意到了吗？你还在发抖，而且脸色白得吓人——”
“我很快就会好了，”哈利避开了她的目光，“别为这个操心。”
恼怒的情绪很快席卷了金妮。“如果你注意到了，”她冷冷地说，“把事情闷在心里从来没有解决过任何问题。”
“我没事。”哈利生硬地说，“忘掉这件事吧。”
“这个你说了不算，”金妮不客气地说道，“你一直在为什么事忧心忡忡，却告诉我们‘没什么’——”
“也许那对于任何人都不重要！”哈利突然转过身来，金妮没有后退，她看出某种压抑着他的情绪正在沸腾并濒临爆发。
“我很遗憾你这么想，”金妮冷静地说，“也许你没注意到大家都有多担心，他们只是比起让你吐露你的真实想法来更尊重你的选择。”
哈利顿了几秒，金妮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的神色。
“我——我很抱歉，”哈利低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转过脸去避开她的注视。金妮走近了一些，想要去捕捉哈利的目光。
“那就别让我们再担心下去，”金妮轻声说，她握紧了双手，“我原以为你会愿意这样的。”
哈利终于又一次转过身来，金妮望进他碧绿的眼睛，意图去捕捉他的每一丝情绪波动，她看出不久前占据着他的双眼的愤怒和懊恼已经消失殆尽，但取而代之的却是纯然的悲哀。他的瞳孔深处那曾经令她着迷的炽热火焰在渐渐黯淡，熄灭，它们似乎在苦苦忍受了严寒的长久折磨后终于退却。如此相似的绝望，曾经填满过小天狼星的双眼，镌刻进莱姆斯憔悴的笑容，如此相似，熟悉得触目惊心。
于是金妮明白了。
“你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哈利。”金妮平静地说。
“不。”哈利轻声说，他的脸色白得像干净的羊皮纸，浑身发抖，“对所有人的死亡，我都无能为力，”他的声音渐渐提高，那种压抑的感觉开始消失，“我父母死的时候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在梦里都能听到他们濒死的呼喊。还有塞德里克，他就在我旁边倒下，我已经成为了一个巫师，我握着魔杖，可我还是救不了他。你之前问起过小天狼星的事情，去年的整个夏天，我都在试着接受他的死亡，我只知道最终我明白我不能自暴自弃，‘因为小天狼星不愿意我那样’，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真讽刺，是不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这么想，而且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我至今都不清楚我究竟有没有接受了他的离开，我只知道我救不了他，我看着他掉进帷幔。我知道，对所有人的死亡我都无能为力，我救不了任何人。邓布利多被杀死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十六岁的我仍然像一岁时一样，看着一道绿光夺走我爱的人的生命，眼睁睁的。还有疯眼汉，我当初为什么要同意那个荒唐的计划？我甚至救不了海德薇，我亲手把她炸成了碎片！我能做什么？他们的死亡，我从来都没有真正接受过，我只是拼命告诫自己要向前走，别再错过下一个人——真是滑稽，我从来就没有成功过哪怕一次，他们还在不断地离开。大部分时间我都很害怕，在神秘事物司我几乎害死了你们所有人，我不知道，哪怕只有一次成功，都会让我觉得——”哈利深深吸了口气，他的嗓音发哑，“我只是想证明我错了，我并不是真的无能为力，但是现在四处都在死人，所有的一切都在证明我的无力，如果下一个就是你们呢？让我再一次眼睁睁看着你们从我身边被夺走——真讽刺，救世之星吗？他甚至救不了他自己。”
金妮感到泪水灼烧着她的眼眶，她走近哈利，后者安静地站在窗边，微微战栗着，但他的眼睛是干的。
“你错了，”金妮坚定地说，哈利没有看她，但他轻轻摇了摇头，“你错了，你不是无能为力的。如果你还记得，你曾经闯进密室，救了我的命。里德尔没能做成更多的事，那是因为你。”
哈利顿了一下。“我没做什么，”他本能地说，声音仍然沙哑，“那是因为福克斯及时赶到了，还有格兰芬多宝剑——”
“但你抽出了它，不是吗？”金妮露出了一个微笑，“为什么考迈克·麦克拉根就没做到这一点呢，是不是？”
哈利没有说话，但金妮知道他在思考她所说的一切。
“在神秘事务司里我们的确都可能死掉，”金妮继续说下去，“但是你救了我们大家，不是吗？是你想出了脱身的妙计，还带着预言球引开了其他食死徒，说实话，当时我想的更多的是‘当初我们轻率地要求跟着你来这里可能会害死你的’——你不是无能为力的，哈利，相信我。你知道我擅长证明你错了。”
哈利犹豫地张开了嘴，但他似乎最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保持了沉默。
“如果说我在那一年里学到了什么的话——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金妮轻声说，她紧握的双手都被汗水浸透了，微微颤抖着，“那就是感到害怕和脆弱不是一件羞耻的事，而如果你不肯向别人说出你的感受才会带来更大的麻烦——你知道的，我本可以避免那些——那些——”
哈利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她不需要继续说下去，但金妮看出她的话起作用了，温暖的色彩正在爬上他苍白的脸颊，金妮知道她只需要再努力一次。
“哈利，”金妮轻声却坚定地说，“听我说。”哈利没有回答，但金妮知道他在听。
“听我说……发生的这一切，这不是你的错，”金妮平和地说，“如果那是你的错，那就同样是我们每一个人的错，我们都无能为力。当初我们自己做出了决定，选择和你一起去神秘事务司，选择了对抗神秘人，我们就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里每一个人的死亡不是我们无力的证明，而是我们抗争的理由。反抗他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明白吗？看看那个小男孩，他甚至都不知道你是谁，但他还是被杀了。我们所有人都身处危险之中，任何想要有尊严地活下去的人都应该站起来反抗，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不需要内疚，哈利。”
哈利终于对上了她的目光，他的瞳孔深处有某种东西被重新点燃了。
“我们还没有投降，”金妮热切地说，“我们才不会无能为力呢，我们会叫他们看到的——巫师们都在尽力保护他们的麻瓜邻居，何况我们还有凤凰社和D.A.——”
“D.A.？”哈利轻声重复，“你们不会——”
“不，我们会的，”金妮坚定地说，“你们三个离开了，我们会保证它继续下去——只要有机会——教给更多的人如何保护自己。”
“金妮，我们谁都不想——”
“让我们受伤？”金妮毫不犹豫地说，“唯一能让我们远离危险的办法就是允许我们拿起武器，你也知道这一点的，不是吗？”
哈利望着她，他似乎没有被完全说服，金妮微笑起来。
“那些咒语我还都记着呢。而且，我们谁都不会死的，我向你保证，好吗？”
她上前几步搂住哈利，过度的焦虑和悲哀让他在这个夏天变得更瘦了，金妮能感到哈利把他的脸颊埋在了她的肩上。
“我明白你为什么感到绝望，”金妮在哈利耳畔悄声说，哈利僵了一下，“只是，别这么快就放弃希望好吗？”她轻轻地说，“为我们大家战斗下去，我知道你会的。”
一片沉默。金妮听到哈利轻轻的呼气声。
“我很抱歉，”半晌，哈利才低声说道，“我一开始说的那些——我并不是真的那么认为——”
“你说了什么？”金妮调皮地微笑，“我好像不记得了。”